有一段时间,眼疾让我暂时脱离了周围的世界。眼上缠着纱布,我不能自由走动,不再身手矫捷,眼前只是黑洞洞的一片,没有了光明仿佛没有了一切,连其他的感官也相应迟钝起来,甚至情感,甚至思想。熟视无睹的一切在失去了光明之后显得尤其的珍贵。
也是在那段时间发觉人其实是多么地依赖眼睛,依赖视觉。那段日子,我常想起盲人女作家海伦·凯勒,我同样无法理解她双目失明却依然坦荡地享受着人生的希望和憧憬。“假如给我三天光明”,只有真正懂得黑暗的人才会这样迫切的渴求,才会如此看重短促的三天时间。出手阔绰的我们习惯以一生下注,对流逝的日子变得麻木也泰然,难以理解三天对于一个人可以意味着整个世界。
我总是想黑夜和白天是不是上帝的有意安排。人的一生,一半要在黑暗中度过,而母亲的子宫孕育了我们的生命,大地的坟冢又使我们回归最初的平静和黑暗。黑暗和我们常相左右,但我们习惯了享受光明和热闹,再也不能适应黑暗,再也不能从漆黑中获得一份彻悟。
其实,对事物的感知在漆黑中才能更接近真实。当大地失去光芒,进入混沌和黑暗,人的眼睛会比白天更具透视能力;也只有当一个人双目失明,永久地与黑暗为伴时,才会发掘其他感官的最大可能性。是的,海伦·凯勒比我们不幸,但她比我们更懂得生命是怎么一回事,光明又是怎么一回事,嗅觉、味觉、触觉同样诠释了世界的丰富和多彩,她虽然无法看清表象,却比我们更真实、更智慧也更深邃地感受到了事物的实质。
黑和白之间是灰,幸福和痛苦之间是麻木,生和死之间有行尸走肉,光明和黑暗之间也同样有着宽泛的中间区域。当我们眨着眼穿过人生的甬道,既不虑死,也不恋生;既不忙碌,也不倦怠;不闭眼求宁静,也不睁眼求光明,这同样是可悲的麻木。无论怎样的对比和陪衬,当它未失衡时,我们是感觉不到反差的,光明和黑暗如此,灵魂也是如此。一个人习惯了天天沐浴在阳光里,偶尔的熄灭灯盏,会有意想不到的轻松和舒畅。
然而我想,假如让他从此再也得不到光明,也许会有所不同,也许再也轻松不起来。有位诗人说,要在大地上画满窗子,让习惯黑暗的眼睛习惯光明。我想,物质世界的真象并不存在于视觉中,必要的时候,是否应该学会“闭眼看世界”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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