事情发生在一个奇怪的小镇,这个小镇有个很好听的名字,叫‘若桐镇’……
一
“世界之大无奇不有,丧葬的风俗也是千奇百怪、五花八门的,下面带大家去去看各地怪异的丧葬风俗。在印尼巴厘岛,葬礼成为多彩的庆祝活动,死者的遗体在华丽的公牛雕像造型石棺内进行火化。在加纳,人们死后可以葬在任何造型的棺木内——从巨型可口可乐瓶、缩小版奔驰车到庞大的鱼或者鸡……”广播节目清脆的声音从收音机内传出,还没听完,简若桐便不耐烦的换了个频道,转到新闻台,正在播放消费新知。
“怎么都是这种新闻啊……”她喃喃抱怨着。简若桐此时的心情稍微放松了些。她哼着歌,手指按着节奏敲打着方向盘,加快速度在公路上奔驰。车子的后座、行李箱内塞满了她的家当。这趟旅程没有目的地,想到哪儿落脚就在哪儿落脚,抛弃过去所有的一切,包括那些伤心往事。她昨天才答应了男友,不,是前男友分手的要求。今天就整理了所有行李打算放逐自己,顺便放逐痛苦的回忆。算了,反正那种会打女人的坏男人,不要也罢。她打算就这样开下去,直到车子没油,就在那个地方找个房子住下。反正银行卡里的钱也够,暂时不用为生计烦恼。
“警方接获报案,民众在大寮乡的废弃工厂内发现一具无名尸……”听到这则实时新闻,简若桐皱起眉头:“怎么又是这种新闻……”却没有换频道的打算,她就这样听下去。没办法,这社会太乱了,不时有无名尸出现,有些是自杀,有些是谋杀,有些有人认领,有些连有没有家属都不知道,她早已见怪不怪。套一句前男友的话,不只对这社会麻木,对这段感情,他也麻木了,所以抛下还有感情的她。
“唉!”若桐重重地叹了口气。失意人的心情就是如此吗?如此痛苦,如此无所适从。泪水不知不觉涌上眼眶,她想抽张面纸拭去泪水,却发现前方的路标上写着大大的两个字——若桐。奇怪?这不是我的名字吗?她好奇地想。这个地名从没听过,竟有这样的巧合,和她的名字一样!也许是天意吧!
若桐将车子开往路标指向的方向,开出了公路,出现的是一条没有尽头的道路,路两旁是广阔的稻田,十足的乡下地方。带着兴奋的冒险心情,若桐没有丝毫犹豫往路的尽头开去。开了大概20分钟,出现了一座桥,仿佛是连接两块不同的土地。这座桥既长且大,桥下的河水湍急地流着,桥旁立着块大石碑,上面写着:欢迎光临若桐镇。
她看了石碑一眼,饶有兴趣地念着:“若桐镇……真是有趣。”
炎热的下午,这座桥上一辆车都没有,于是若桐将油门踩到底,迫不及待地想越过这座桥,看看和她同名的镇是什么样子。当车子飞快地开过桥的中间时,她瞥见分隔线旁好像有个肉色的东西。她好奇地从后照镜探视,拉远的距离只让她看到一团肉色。以那小小的形体来说,应该是狗的尸体吧。也许是哪个好心人把它的尸体移开,免得被后面的来车碾得粘在路上。
若桐继续往下开,前方又有个肉色的东西。这次她放慢速度,想要看清到底是什么东西,待她开近一看,不禁惊叫一声,“天哪!那是什么?”出乎她的意料,那肉色的东西不是狗也不是猫,而是一个人!一个裸体的人趴伏在分隔线旁边。若桐连忙将车子停在桥边,趋前观看。那是一个男人,尚有一丝气息,但他对若桐的叫唤一点儿反应都没有。
“先生!先生!你醒醒啊!怎么倒在这里呢?”她摇着他,惊讶地发现他身上通红,看来他倒在这里一段时间了,炙热的太阳晒得他皮肤如火般灼热。
“怎么会这样?”这男人好像病得不轻。甚至……就快要毙命的样子。那瘦弱的躯体、斑驳脱落的皮肤,怎耐得住这样的太阳?若桐跑回车上,拿了手机和一床薄被,薄被披覆在男人身上遮挡太阳,手机则拨了119。电话才一接通,若桐就着急地求救:“喂,我在若桐镇的桥上!有个男人倒在路旁,他……他就快死了!你们快点儿派救护车过来!”
“若桐镇?”电话那端依然是沉稳的声音,一听到若桐镇,反应竟出奇地冷静,甚至带着点儿笑意说,“小姐,看来你是刚到若桐镇吧!你难道没有听说过若桐镇的事吗?”
“什么?”若桐不明所以地问。
“若桐镇是不埋尸体,也不火化尸体的!你看到的那个男人应该是裸体躺在路上吧!我劝你别管他,让他好好地走吧!”
她还是不解地问:“什么意思?但是他还没死啊!求求你们快来救他。”
“小姐啊,你是真不懂还是假不懂?算了算了,每次为了解释若桐镇的习俗都要半天。总之,你不要管路边的尸体,因为不会只有这一具!”啪的一声,对方无情地收线了。
“怎么回事……”若桐望着男人,他胸前连微弱的起伏都没有。她趋前探探他的鼻息,已经没呼吸了。她连忙往后退了一步,颤抖的声音喊着:“天哪!他死了!”连救护车都不愿救的男人?若桐镇的习俗?她一头雾水。
身后的喇叭声拉回若桐的思绪。一个戴着金框眼镜、长相斯文的男人从车窗探出头问:“小姐!你站在路边做什么?”她急忙上前求救:“先生,这里有具尸体啊!我刚刚打电话给119,他们竟然不肯来救!”带着点儿气愤和不平,她激动地说。
男人看着她的反应,竟轻笑起来。
“我看你是第一次来若桐镇吧!虽然是外地人,应该也听过我们这里的习俗啊!”
“习俗?”
“没错!你听说过西藏的天葬仪式吧!我们这里的尸体不火化也不掩埋,就这样放在路边让鸟啄食尸体,直到尸体化为白骨才会集体火化。”
“天葬?”若桐想起方才在车里听到的广播,莫非广播里说的就是这若桐镇?
“对啊!你看,鸟来了。”男人手指向远方。
二
一片黑压压的鸟群飞来,停在尸体上方,争夺啄食尸体。这种鸟是她没看见过的,有着红色的长喙、红色的翅膀,身体则是乌黑色。它们用爪子撕开尸体,锐利的喙啄咬着尸肉,一股腥臭伴随着尖锐嘈杂的鸟叫声,让她的头开始眩晕。
“小姐!你没事吧?”男人下车扶着她。
“没事没事。只是有点儿不太习惯这里的习俗。”她无力地倚在男人怀中。
“我看你应该也无法开车了,这样好了,你先坐我的车,我带你去镇上休息休息,再带你回来开车,可以吗?”若桐想了一下,他说得没错,此时的她,双脚早因惊吓而发软,但如果要她一个人和尸体一起待在这座桥上,恐怕她会精神崩溃。她去车上拿了随身行李和钱包,上了男人的车。
像是刻意让她放松紧绷的神经,男人随口闲聊着:“你真的是第一次来这里?”
“哦,是啊。”
“你来这里之前,都没有听说过若桐镇吗?”
“没有,只有刚刚开车时听到广播提到北京也有天葬的习俗,没想到就是若桐镇。”
“吓到了吧?”男人体贴地问,“通常第一次来这镇上的人,即使听过这里的习俗,也是会被吓到的。毕竟很少人看过尸体就那么大剌剌地放在路边让鸟啄食。”的确,她被吓得都有点儿恍惚了。尤其是那一大群鸟争先恐后地推挤争食,更让她感到无比恐惧。没想到在北京也有这样的习俗。
“天葬”,这个常听到的名词,她竟然可以亲眼见到。只是为何要将一个尚未断气的人放在马路边呢?
天葬不都是针对尸体的吗?这样对待一个还没死的人似乎太过残忍,她将疑问提出。
男人笑了笑,详细解释着:“将还未断气的人直接脱下衣服放在马路边,让鸟方便啄食,是流传下来的习俗。若是载着尸体,不管是骑车或开车,尸鸟都会俯冲下来争食尸体,到时活人恐怕也会受伤。”
“尸鸟?”她不解地问。对这个镇有太多疑惑了。
“就是刚才看到的那群鸟啊!抢夺尸体的鸟,我们直接称它们尸鸟。”
“但是我从没见过那种鸟呢!”
“你没见过也是应该的。尸鸟非常聪明,自古以来,它们从未落在人类的手上过,就连这里的居民都没就近看过它们。唯一看过的也只有死人。”他戏谑地说着。或许是因为习惯了这么诡异的风俗,他才能轻松地讲述这些恐怖的事。若桐却边听边感到不舒服。
“因此,尸鸟没有学名,自然也没被列入鸟类图鉴。有多少学者想抓尸鸟研究,但都徒劳无功,连尸鸟的尸体都遍寻不着。”
“尸鸟……只吃死人吗?活人它们也吃吗?”无法想象被这么一大群凶猛的鸟争相夺食是什么滋味。
“哈哈!这你放心,我在这里从小住到大,也有三十年了,从未听过尸鸟吃活人!”
“但是,为什么不火葬或土葬呢?一定要这样天葬吗?我总觉得太残忍了!况且……那都是还没断气的人哪!”
“你终于问到问题所在了。”他看她一眼,温柔地对她笑笑,“若桐镇是一个很奇妙的地方。刚开始我们的祖先也试过土葬,但是奇妙的是,土葬的尸体,不论经过多久都不会腐坏。尸体不腐坏,后面的尸体就无法掩埋。这里只是一个小地方,久而久之,掩埋的尸体渐渐多了、埋不下了,便有一些尸体暴露在土壤外。尸鸟也是在这时候出现的。被尸鸟啄食过的尸体,虽然还有一些残余的肉,不过经过太阳曝晒后,这些残肉也快速腐化。这样就可以把枯骨拿去火化了。”
“这里有火葬场?”
“有啊!就在我们镇的最里面,靠山的地方。”
“那为什么不用火葬呢?”
“也有试过啊!但是火化过的尸体,非但不会化成灰,甚至还保持原形!只是因为肌肉收缩的关系,整具尸体呈现弓状,双手握拳,就好像拳击手的样子,但是血肉什么的根本都没少,连头发、汗毛都烧不掉。没办法了,只有选择天葬让尸鸟处理这些尸体。”
“怎么会这样?”脑中塞了太多不可思议的信息,若桐有点儿消化不了。
“这又是一个无解的谜。有多少学者来镇上研究过,却还是没有一个答案出来,或许是土壤,或许是磁场的关系,有谁知道呢?总之,若桐镇吸引了无数学者和记者来访问,也算是小有名气。所以,我很惊讶你竟没听过若桐镇。”
“可能我很少吸收这类信息的关系吧!”她看看车窗外,惊叫了一声。又是一群尸鸟在争食尸体。
“过不久你就习惯了。这里的无名尸蛮多的!不只桥上,镇上也会有,唯一没有的就是环绕若桐镇的山吧!”
“无名尸?怎么会是无名尸呢?这样一个镇,谁死了你们应该都会知道吧?”
“这也是这个镇的奇妙之处。尸体不脱下衣服尸鸟不会来吃,尸鸟一来吃尸体,第一先吃的地方就是脸,我们想要认也无法认。况且不只这个镇上的尸体,连镇外的尸体都会运来这里。因为怕尸鸟攻击,所以他们不会进镇里,都是把无名尸丢在桥上。当然啦,不循正常渠道处理尸体的人,一定是犯罪者,所以才会把尸体丢来若桐镇,不管是谋杀还是误杀,这里倒是一个处理尸体的好地方。所以这里不只有镇上居民的尸体,无名尸也很多。”
那男人轻咳了一声,接着又说:“尸鸟自然不用担心食物来源,因为不仅有我们供给。你看外面那么多失踪人口,我敢说有三分之二都成为若桐镇上的无名尸!因为这里是一个人死了连警察都不管的地带。所以,我们很少知道路边的尸体到底是谁,也没必要知道。因为住在这里久了,就不会去在意随处都可能有的尸体,连看都不会看一眼,就当垃圾一样。”
当垃圾?若桐感到背脊一片寒冷。这里的居民一定都是麻木了,才会这么看待生命。
开了漫长的一段路,终于到了有人烟的地方。
“欢迎光临若桐镇!”男人提高声调,表情夸张地说,“顺便告诉你一件事,若桐镇唯一和外界联系的通路就是刚刚那座桥,要是桥垮了,就要攀过无向山或是穿过湍急的河流,才能到外面求救哦!”
“无向山?好怪的名字。”她有点儿啼笑皆非地说。这真是一个怪异的镇!但很适合现在心情低落的她,对这个镇的好奇稍微振奋了她的精神。
“无向山环绕着整个镇。可能是磁场的关系,进入无向山,不只人会失去方向感,就连指南针也失去作用,因此取名为无向山,没有方向嘛!所以根本没办法把尸体丢到山上。”
车子开进了若桐镇。这个镇和其他镇没什么不同,简朴的砖造平房,穿着朴素的人们好奇地观望着车内陌生的她。唯一不同的就是路边、房舍边偶尔可见到的即将断气的人,或是成群的尸鸟啃噬着残缺的尸体。他视若无睹,她却不得不去注意。尽管叫自己别去看,但好奇心迫使她每经过一具尸体时便不由自主地回头观望。看将死之人的形态,也看众鸟啄食尸肉的残忍景象。这些都对她产生了极大的刺激。
“喂!别看了吧!”他突然叫她,“到了哦!这家咖啡店是镇上唯一一家,下来喝杯饮料放松一下心情吧!”车子停在一家雅致的咖啡店前,店面虽然不大,但装潢是美式乡村风格,给人一种温馨的感觉。若桐打开车门跨出一只脚,却踩在一团硬物上。
“咔嚓!”因为重量的关系,硬物应声而断。她低头一看,发现竟是一团尚有腐肉的骨骸!
“天哪!”她往后一缩,靠到驾驶座旁的车门上,瑟缩着身体,吓得眼泪都流出来了,但眼睛仍不可控制地盯着地上的尸骨。她感觉已经濒临崩溃了。先是亲眼看到一个骨瘦如柴的人断气,接着目击了无数的尸体被尸鸟啄食,现在又踩在一具尸骨上,全都带给她无限的刺激。
“怎么了?”男人上前,看到那具骨骸,莞尔一笑,“糟糕!没注意到这里也有具尸体!来,你从这边下来吧!”他打开驾驶座旁的车门,牵起她发冷颤抖的手,扶着她下车。“吓到了吧?这种情形很常见。有些尸体没有放在路边,甚至还会被车碾过!”他的手依旧紧牵着她,没有放开,将她带入咖啡店内。“欢迎光临!”清脆的招呼声从吧台传来。
若桐往内一看,是一个留着一头微鬈长发的女人,年龄30岁上下。“你第一次来这个镇吧?没见过你。”女人说。
这家店只有她一人,应该就是店长了。她点点头。“刚来这个镇一定会被吓到,但是住久了就习惯了。而且住久了,就离不开这个镇了。”店长对她神秘地笑笑。
“离不开?”若桐狐疑地问着。
男人拉着若桐坐到靠窗的位子,对着店长说:“别吓她了吧!她已经被门口的骨骸吓得失了魂。”
“我没吓她啊!”店长依然一本正经地说,“住久了呢,自然会了解这个镇的魔力。若桐镇啊,会让大家迷得离不开这块地方。”店长的最后一句话竟在她脑中一直盘旋。若桐镇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地方?到底有什么样的魔力?除了让尸体无法腐化外,还让她有那么大的好奇心。
“对了,聊了那么久,还没问你的名字呢!”
“我……我叫李锦妍。”她随便扯了一个名字。到了这个镇,她就决定要完全摆脱过去,连名字都不要了!让一切重来,包括她的生命、她的身份。在若桐镇,她要以新的名字重新出发,而和这个镇名相同的名字,只能舍弃了。
“李锦妍……不错的名字哦!你好,我叫刘桐杰。”男人伸出右手礼貌地要和她握手……他这举动惹得她发笑,仿佛是刻意要缓解她的紧张心情,他的动作十分滑稽。
“顺便告诉你,在若桐镇出生的人,名字里一定有个‘若’或‘桐’字。”刘桐杰手指向正在吧台里忙碌的店长,“像她,她叫李桐欣。”照他这样讲,莫非她也是在若桐镇出生?因为她的真名里有“若”也有“桐”啊!但是从未听爸妈说过若桐镇的事,也许真是巧合吧!
“你是要住在这里吗?还是待几天就走?”桐杰非常关心她。
“嗯……我想住在这里一阵子,最短也要半年吧!因为我对这个镇很好奇。”除了好奇外,当然也有摆脱过去的想法存在。“那你就要租房子罗!你有证件吗?”他突然的问题让她有点儿措手不及。怎么没想到身份证的事呢?她身份证上的名字可是“简若桐”啊!她只好随口扯了个借口:“我……出门时太急了,忘了带出来。”
“没关系,你可以住我家。”
“咦?”她惊讶地抬头看他。
“啊!你别误会我的意思。”他困窘地抓抓头发,“我家还有间空房间,放着也是生灰尘。可以租给你,我多一笔收入,你也不用烦恼没有证件租不到房子。何乐而不为?”他双手一摊,反问她。女人的直觉告诉她,眼前这男人对她有意思。她淡淡一笑,没有拒绝,同意了他的提议。
三
此后,简若桐在这个小镇住了下来。刚开始,她对随处可见的尸体仍感到十分不习惯。尤其是目击到一个尚未断气的老人,被疾驶而过的车子辗成两半,尸肉横飞,甚至有几滴血喷射到她的脸上。还来不及尖叫,一群尸鸟从她身边疾速飞过,卷起的狂风带着股血腥腐臭味。尸鸟将尸块围住,争相抢食,不出几分钟,尸肉被啄食殆尽,连脑壳中的脑浆都不剩,只剩骨头和残余的碎肉。
她带着眼泪,低头呕吐。刘桐杰边拍着她的背,边说:“啧啧!看吧!没有把尸体摆好的下场就是这样!还好有尸鸟的存在,可以帮忙把尸肉吃干净,不会让下一部车子再碾过。你应该看过小动物的尸体在马路上会是什么下场吧!被一碾再碾,最后尸体像张薄纸粘在路上,还要铲起来,多麻烦!”
她都恶心得想吐了,他还在讲风凉话!若桐抬起头,白他一眼。
“哈哈!对不起!”接收到她愤怒的视线,刘桐杰打趣地向她道歉,“放轻松点儿,OK?”
“怎么放轻松啊?”她从口袋里掏出面纸擦擦嘴巴。“好残忍!这样处理尸体实在太残忍了!”
“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啊!放心啦!过几天你就习惯了。”
“我想我一辈子都不会习惯的!”她斩钉截铁地说着。但她错了。在这个镇住了不到三天,她已经习惯这个镇上的异象。不管是在街角的骸骨,在巷口的垂死之人,还是呼啸而过带着尸臭味的尸鸟,她都习以为常了。甚至不小心踩到骨骸,她也不再惊讶恐慌,还会跟桐杰一起开尸体的玩笑。其实比起外面社会的黑暗混乱,这个若桐镇要单纯许多。不管是单纯朴素的居民,还是纯朴的环境,都让若桐极为喜爱。但最爱的还是桐杰。
在桐杰家住了一段时间,他们自然而然从房东房客的关系变为男女朋友。她不再睡在那个狭小的房间里,而是搬入桐杰的宽大主卧室。两人出双入对,在这个镇上已不是秘密。有些镇民还以“刘太太”称呼她。她在桐杰身上找寻曾经失去的爱情,也因为桐杰,她不再寂寞、不再伤心、不再无所适从。
交往没有多久,桐杰便成为她的依靠、她的所有。她像其他女人一样,一谈恋爱便倾注全部心力,把所有筹码押在眼前这男人身上,所以只要一输,便什么都没有了。尽管前一段恋爱就是这样,但若桐仍没吸取教训,偏执地去爱桐杰。
初来这个镇时,桐欣说的话她似乎有点儿懂了。若桐镇的确有个魔力,让她深深着迷,着迷于各个形态不同的无名尸,着迷于尸鸟抢食尸体的凶狠姿态。她常倚在窗边,居高临下地看着马路上的垂死之人,全都是裸体,但年龄、长相大不相同,唯一的共同点就是面无表情,仿佛看透世间的一切,就连死亡都毫不惧怕。若桐镇内的无名尸与日俱增,镇外也不例外。
终日都有在哪里发现无名尸的新闻播出。她对这样的新闻已无兴趣,但不得不去听,因为新闻像疲劳轰炸一样反复播放。等待桐杰下班的时间,她就是这样百无聊赖地倚在窗口听着新闻。在这个镇住久了,人心真的会渐渐麻木。
她记得刚到这里那几天,看到一个瘦弱的小孩倒在路边,地上还有好大一摊猩红的血迹。不同于其他快死的人,他还穿着衣服,呼吸十分微弱。小小的身躯,约莫七岁吧!若不是他还会眨眼,若桐真以为他死了。是谁那么狠心将这样小的孩子丢在路边呢?桐杰的反应出乎她意料。他走向孩童,蹲下身子将他上衣的扣子解下。
“你做什么?为什么要脱掉他的衣服?快点儿送他到医院啊!”
“送医院?为什么要送医院?他被丢在路边就是快死了啊!”他边说边动手将孩童身上的衣服一件件脱掉,“现在不把他的衣服脱掉,等会儿他死了,尸鸟无法快速地吃掉他的尸肉,对他反而是种折磨!妇人之仁在这个镇是没用的!你快来帮我一起脱!”是啊!他说得没错,这是一个奇异的镇,所有的常理在这里都被否定了!简若桐犹疑着,但还是蹲下帮他脱掉小孩的裤子。
“救……我……”一声细细的呻吟从孩子干裂的双唇中传出来。若桐怔住了。这样一个小孩,还是有求生意识的啊!她流下泪,抓着桐杰的手哀求着:“求求你!我们要救他,要赶快送他到医院啊!那么小的孩子,还不到死亡的时候啊!你听!他还要我们救他!”
“是啊,以他的年纪还不到死亡的时候,但是你看这个。”桐杰指着孩童的头颅。他的头颅破了好大一个洞,鲜血汩汩流出,原来地上那一大摊鲜血就是从这个洞里流出的。桐杰脱下他最后一件内衣,内衣下的苍白身躯布满了大大小小的淤青,还有几处溃烂的伤口。
“这是……”若桐不忍地看着遍体鳞伤的男孩。“看来是被虐待的小孩,因为快要死了丢来若桐镇。这种事太常见了,其实我看过不止一具这样的小小尸体,都是施虐的父母为了规避刑责把他们丢这里的。”
“怎么会……好残忍……这么小的孩子,竟然可以被虐待成这样!他们怎么忍心下这样的毒手?”若桐掩面哭泣,没想到这社会连亲情都变得如此薄弱。“他真的没救了吗?但是他还能说话啊!”若桐好想帮这个可怜的孩子。
“没办法了。”桐杰摇摇头,指着天空说,“你看,尸鸟都飞来了。”若桐抬头一看,天哪!空中全都是振翅飞翔的尸鸟,它们在空中盘旋,就像秃鹰等着猎物断气马上飞下来啄食。
“我们走吧!离远点儿,不要妨碍尸鸟解决尸体。”桐杰拉着她远离孩童。她的眼睛仍然离不开他,她感觉他仍在求救。那一声“救我”在她耳边回响,始终不能消失。太残忍了!这样对待一个小孩,不管是他的父母还是这个镇,都太残忍了!若桐心想。
当他们走远,身后突然传来一股带着腥臭味的气流,伴随着震耳欲聋的振翅声。她知道,男孩已经走了。除了那声呼救声外,她依稀听到尸鸟撕扯皮肉的声音。随着那声音,她的恻隐之心慢慢地消去……就是从这件事开始,若桐的心也渐渐麻木。没办法,要是不学着一起麻木,面对时不时就出现的骸骨、尸体,哪个正常人能忍受?
和桐杰刚开始交往时,一切非常顺利,桐杰也待她很好。但,就像所有的爱情,总是要在一段时间以后才能清楚的看到对方是否真心。若桐同样发现了桐杰不对劲的地方。
那是在一个寂静的夜晚。若桐在睡梦中被尸鸟卷起的风声吵醒。她睁开眼睛,发现应该在床上的桐杰不见人影。是去厕所了吗?她起身走向客厅找桐杰。客厅空无一人。奇怪……若桐纳闷着。去哪里了呢?都那么晚了。有阵翻动东西的声音传来。若桐仔细听,发现是从原本她睡的小房间里发出的。她走到小房间的门前,轻声转动把手。她将门开了一条小缝,从门缝中观察里面的情形。
她看到桐杰的背影。他蹲着,在她的行李箱前。她其他的行李、纸箱也被打开,里面的物品全被翻了出来,杂乱地堆在地上。桐杰就在这堆物品前翻找着东西。他在干吗?若桐突然感到一阵害怕。为什么他要这样翻她的东西?他在找什么?难道……他对她的身份起疑了吗?除了不被尊重的感觉外,还有种恐惧的感觉。
桐杰和她交往为的是什么?他真的爱她吗?如果真的爱她,又为何要随意乱翻她的东西呢?有什么事不能直接问她吗?他存的是什么心理?好多疑问在她心中浮现,包括对这段爱情的疑问。她没有进去阻止他,反而悄声关好门,回到床上。
四
她躺在床上,想着刚才见到的那幕。他在找什么呢?她的行李里除了存折和身份证外,就没有贵重的东西了。如果被他翻到身份证,她该如何解释?她身份证上登记的是简若桐,而不是李锦妍啊!若桐心中开始编织着完善的没有缺陷的说辞。
桐杰知道她上一段受创的感情,或者她就直接跟他说是想忘记过去,想开始另一段新的人生,才会用另外一个名字在这个镇上重新开始,并不是有意骗他的。他应该会体谅她。没错!就直接跟他说吧!
房门开启,桐杰回来了。她背对着房门,无法看到桐杰的表情。紧张感令她身体紧缩,连呼吸都变得不顺畅。桐杰躺了下来,没有任何对她的疑问。他的手臂揽上她的腰,就像以往一样。他没有翻到身份证吗?还是要等到天亮起床才问她呢?或者他要找的根本不是身份证?好多问题在她心里,扰得她一夜未眠。
第二天早上,桐杰一如往常,没有丝毫不对劲的地方,这让简若桐开始怀疑昨晚是否只是一场梦。但当她趁着桐杰上班,跑到小房间查看自己的行李时,那被翻动过的痕迹又明显地告诉她:这不是一场梦。她打开放身份证的小皮包,存折、印章都还在里面,但是身份证不见了。
不会吧!她连忙把行李全都重翻了一遍,还是没找到身份证。难道真的是桐杰拿走了?他拿走她的身份证要做什么?如果只是要查她的身份,直接问她就好,为何要拿走身份证呢?她实在不懂他心里在想什么。晚上桐杰下班,他们一起吃饭,桐杰没有任何不对劲的表情,和平常一样跟她聊天。她也佯装镇定,和他有说有笑,但心中开始对桐杰提防起来。
她觉得桐杰很恐怖。明明藏起了她的身份证,明明就已经知道她的本名,却还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。她不懂他究竟想干吗?现在的她觉得桐杰城府好深、心机好重,他打什么主意,她一点儿都不知道。
他真的爱她?还是另有所图?以后的几天,两人都各怀鬼胎地生活在一个屋檐下。若桐趁桐杰上班时在家翻箱倒柜地找,但不知身份证是真的不见了,还是被桐杰藏了起来,她找遍了家里任何角落都找不到。在现在的这个社会,光凭一张身份证就可以办手机号、贷款、信用卡,掉了一张身份证就等于掉了好几十万元的资产!也许桐杰把她的身份证拿去偷办了贷款……总之,不赶快找出她的身份证她就无法安心!若桐决定等桐杰回来问问他,好过自己在家胡乱猜测。
当晚,简若桐找了桐杰到镇上的咖啡店。两人点了简餐,便坐在角落聊天。
“真稀奇,你竟会主动要来这里吃饭,以前怎么约你都不来!”桐杰笑着说。
她看着正在吧台里忙着的店长。不想来这里的原因是店长给她的感觉很不好,可能是因为刚来这里时听到她讲的那番话吧!“若桐镇啊,是会让大家无法脱离的一个镇!”好像是这样一句话吧!虽然有点儿忘记那时谈话的内容了,但当时的诡异气氛和店长的阴森感觉让她无法忘怀。店长发现她的视线,便抬起头对她微微一笑,若桐也露出一个没有笑意的笑容回她。
用餐当中,若桐有意无意地说:“这星期我想回去耶!”
听到她这样讲,桐杰惊讶地问:“回去?回哪里?”
“不用担心!我只是回去拿个东西,当天就可以回来了。”
“拿什么?”
“身份证啊!”她边说边仔细观察他的反应,“我身份证没带出来,虽然在这个镇不太需要用到,但还是要带着以防不时之需啊!你说对吗?”
他点头:“没错!还是带在身边好!”若桐有点儿失望,她以为这样多少可以看出他不同的反应。
“你们在聊什么啊?”店长放下两只装着精致小蛋糕的圆盘,坐在桐杰身边说,“本店招待。”
“谢谢!我的好桐欣,我最爱来你这里吃东西了,每次都有好料招待!”桐杰边吃边夸赞。若桐则是有点儿不太自在地小口小口吃着蛋糕。
“对了,桐欣,”吃完了蛋糕,桐杰喝了口咖啡问,“你有没有想过,一个人隐瞒他的身份为的是什么?”若桐一凛,手中的叉子滑落在桌上,发出清脆的声音。
李桐欣和桐杰同时看向她,桐欣还问着:“你怎么了?”
“没……没什么……”她有点儿心虚地拿起叉子,手还微微颤抖着。桐杰是什么意思?问这样的问题,是在暗示她什么?
“隐瞒身份……”桐欣认真地思考着,“通缉犯吧!到处躲藏的通缉犯,可能都会换好几种身份。”
“没错!那还有没有为了其他事情隐瞒身份的可能呢?”
“这我就想不出来了耶……谁会那么无聊,隐瞒自己的真实身份啊!”
“锦妍,你说呢?有哪种人会因为其他原因隐瞒自己的身份呢?”他意味深长地笑着问她。
“我……”他到底想干吗?有什么话不会直接跟她说,一定要这样拐弯抹角地问吗?她有点儿被激怒,略微激动地回答,“难道一定是通缉犯才会隐瞒身份吗?也许是有什么苦衷,不想和过去有关联才刻意隐瞒身份的啊!”
“也对啦,也是有这样的理由……”桐欣正在思索若桐说的话,喃喃地说,“但隐瞒身份还是不好的,有点儿像犯罪耶……”她这句话算是结束了这个话题,让若桐稍稍松口气。
看来桐杰一定是知道她的真名了,还故意要套她的话,令她感到毛骨悚然。没想到夜夜睡在枕边的情人心里是这样算计她!他到底在想什么?想做什么?
经过晚上的谈话,更让简若桐决定要找出自己的身份证,不要有把柄落在桐杰手上。第二天桐杰一出门,她像发疯似的在家里四处乱翻,也不怕把东西弄乱,执意要找出她的身份证。从客厅找到小房间,再从小房间找到厨房,连浴室都翻过了,却还是找不到。那么薄的一张证件,对没有头绪的她来说,要找到就像是大海捞针般困难。
若桐失望地走回房间,往床上一倒,也没力气去收拾杂乱的屋子,脑中反复思索着还有哪里没有翻到。这个房间也找过了,但是好像还有一个地方没有找过……是哪里呢?她一直想着到底有哪个地方遗漏了。突然,她灵光一闪,连忙跳下床,使尽了全身最后的力气将弹簧床搬开、床板移走。没错!就是这里!床板下有个男用公文包,上面一点儿灰尘都没有,可见近期内有人动过这公文包。若桐高兴地拉开公文包的拉链。
“这是……”当她看到里面层叠的东西时,不禁纳闷起来。里面不是她的身份证,而是几十张身份证!她拿起来查看。这些身份证都是不同的女人的,有几十张吧!偏偏她的身份证没在里面。除了这些身份证外,包包里还有一些保险、合同、贷款的契约书,她仔细比对,发现这些契约上的名字和身份证上的名字是符合的!
渐渐的,她把生活上的琐事和这些东西连在一起。桐杰的刻意接近,邀请她住进他家,偷走她的身份证,难道和这些东西有关?在她陷入沉思之际,一个声音突然自身后响起。
“你在找什么?”若桐回头一看,竟然是桐杰!他倚在门边,眼神犀利地看着她。现在不到他下班的时间,他回来做什么?更糟糕的是,契约书散落一地,她手上还拿着那沓身份证。若桐紧张地说:“我……我在找……找我的……”
“你在找这个吗?”桐杰露出狡诈的笑容,右手抬高晃了晃。那是她的身份证!原来他一直带在身上,难怪她怎么找都找不到!若桐心急地上前伸出手要抢下身份证。桐杰将手一缩,她扑了个空,重心不稳,摔在地上。
“你怎么把我的房间弄得这么乱啊?”桐杰看看地上散乱的文件,蹲下来问她。他的声音依旧温柔,但透着一股冷冽。“找你的身份证也不是这种找法啊!怎么不来问我呢?”
“还我!把我的身份证还我!”若桐喊着,起身想要抓住他的手。
“唉!不可以哦!我没说不给你,你干吗用抢的呢?”他把手藏在背后,不让她抢走身份证。“简若桐……啧啧!没想到你的真名和这个镇也有关系啊!你说没来过这个镇,是不是在骗我?我看你应该也是在这个镇出生的吧!”
“我不知道……至少我爸妈没有跟我提过这个镇!我来这里之前,真的不知道有若桐镇的存在!”
“是吗?”桐杰的视线狐疑而冰冷地射向她,“无所谓,谁管你是不是出生在若桐镇!但你来到若桐镇,就再也无法离开这里!我不会让你离开!”他虽然是用命令的语气,但声音无限温柔。
“你到底……到底想怎样!”若桐被他的举动弄得快疯了,她低头轻声啜泣。她都知道他的秘密,他怎么还能这么温柔地对她?他到底想做什么?
“我不想怎么样啊!我只想让你留在我身边。如果让你找到身份证,你一定会离开这个镇、离开我。我不要你离开我!”
“我从没说要离开你啊……”听到他难过且真挚的话语,她有点儿动容,快要重新信任他了。
“你是没说,但我还是会害怕啊!我要留着你的东西,让你离开了还会回来找我!”她沉默了几秒。她的心在挣扎,挣扎着该相信他,还是要马上逃离他。她很想相信他,毕竟之前那些美好的日子她无法轻易忘怀。好不容易忘掉前一段恋情,难道她又要跟这段恋情告别吗?她实在不想再尝试失恋的痛苦了。她要忘掉过去,所以逃来若桐镇,但如果在这里又受伤,她能逃到哪儿呢?
“但是那些身份证和房契又是怎么回事呢?”她对他还是无法信任,那些不同人的证件实在是太可疑了,她要看他怎么解释。他将脸埋在手掌中,一副苦恼的样子。“唉!还是瞒不过你。我早该把那些东西处理掉,我没想到你会翻到这里。这是我的失策。”
“什么?”她惊讶地问,心中有种莫名的恐惧慢慢浮现。“我跟你说过,会来若桐镇的,除了对这镇感到好奇外,有大部分都是在外地犯了罪而躲来这里的。你看到的那些证件上的人都是这样的人。”
“那……她们的证件怎么会在你这里?”
“你说呢?”他将手放下,出现的脸孔竟然狰狞至极,充满邪恶地狠狠瞪着她。她吓到了,双腿发软无法站起来,只能用手撑着往后退,远离恐怖的他。他怎么会突然变了一个人?难道他刚才所说的都是谎言吗?他根本不爱她,也不是怕她离开,是要谋夺她的财产啊!她怎会没想到这点呢?从她身份证不见的那一刻起,她就该怀疑了啊!
“嘿嘿!你真的很聪明,从来没有一个女的发现我图谋不轨,只有你……我应该早就下手的,不用像现在跟你说一堆废话!”桐杰逼近她,脸上的表情更显诡诈,在昏黄的室内让若桐更害怕。
“你刚刚还说爱我的,怎么现在就变了样子?你到底……到底想做什么?”
“爱你?这句话我跟那些身份证的每一个主人都说过!”桐杰从裤子口袋里掏出一条绳子,阴险地笑着,“我不想做什么!我只想拿到你存折里的三百万元!”
“你这样是犯罪啊!”她竟然天真地想用法理阻止他。“犯罪?”他有点儿错愕,随即仰天大笑,“犯罪?呵呵!看来你还是搞不懂啊!这个若桐镇没有法律,是无法地带!我想干吗随我高兴!况且那些被我杀了的女人全都是罪有应得!她们在外地犯罪,所以躲来这里,哪敢去报警!当然不可能有警察来抓我!我怎么会是犯罪呢?我是制裁那些该死的人!你不也是犯了罪才躲来这里的吗?不要以为我不知道!你每天都很注意听新闻,一定是在看自己的罪行有没有被发现!在看自己有没有成为通缉犯!”
“我没有犯罪!我不是通缉犯!”她激动地哭着说,“我没有!我只是……只是想躲避过去的我才来这里的!我根本没有犯什么罪!”
桐杰勾起一抹冷酷的笑,“你有没有犯罪不关我的事,谁叫你当初要搭上我的车,羊入虎口,你怪不得我。”他先将她的脚捆紧,再从公文包夹层中拿出一副手铐,铐住她的双手。“来,快点儿告诉我你银行卡的密码。”
“我不说!”她倔强地别过头拒绝他。
“我就知道你会这样回答。”他再拿出一根电击棒,狠狠地往她肩膀戳。
“啊……”她痛苦地叫着,全身激烈地抖了一下。一股刺痛酸麻感从肩膀传至全身,让她的眼泪掉得更多。
“这还是最小的力量,你说不说?不说我就直接把你电昏!等你起来我再继续拷问你!”
“我……我不说……”
“很好,看来我还要再调高一段喽!”他再度用电击棒往她身上捅去。
这次电击的电流比刚才还强,让她痛到无法说话,只能哀号着,全身仿佛麻痹似的疼痛。
桐杰无视她充满痛楚的脸,拿着电击棒在她眼前挥动恫吓:“说不说啊?”
“我说……我说!”她再也忍受不了这种痛苦了!电流就像要刺破皮肉一般流进她的身体,这已经不是肉体上的痛苦了,而是椎心之痛。因为她没想到桐杰从没爱过她,为的只是她的钱,这种心痛比皮肉之痛有过之而无不及。她望着桐杰,他已不再是之前的他……不!应该说这才是真正的桐杰。无情的眼神、非达到目的不可的倨傲表情、凶恶的声音,这才是真正的他。她所认识的桐杰只是刻意营造出来的假象。她灰心了,不带任何希望,她知道桐杰对她完全没有爱,她不奢求他会对她有一丝同情。她也知道若她坚持不说密码,桐杰真会杀了她。
她将密码告诉了桐杰。他满意地点点头说:“很好,很乖。”手中的电击棒却没有放下,反倒往她的脸上一挥。她来不及尖叫,身体剧烈地抖动,昏倒在地。“我不是跟你说过,这个镇好处很多,最大的好处就是,尸体任你丢弃都不会有人管。恭喜你,你也快成为这座镇上的一具无名尸了。”
桐杰不带一丝感情,冷冷地看着倒在地上昏迷的她说。
五
黄昏时分,夕阳仍不放过最后一刻展现光芒的机会,红色的光芒怒放,似火焰般笼罩着若桐镇。若桐镇的奇景不只是随意丢弃的尸体和尸鸟,就连夕阳也那么与众不同……刘桐杰在这刺眼的光线照射下,更显心浮气躁。他气呼呼地双手握拳,在心里咒骂着:妈的!这贱女人!竟敢拿假密码来骗我!看来回去还得好好整整她才行!
一想到又可以以残忍的手段虐杀女人,他不禁兴奋地轻笑出声。他总是在桥边等着猎物上门,再以彬彬有礼的态度接近她们,偏偏这些猎物一点儿戒心都没有,这招屡试不爽!他用不同的方法和她们恋爱,骗取她们的芳心,骗得她们的钱财后再虐待她们直到死亡,尸体就随意丢弃在镇上。偏偏这个李锦妍,不!是简若桐!她的戒心特别重,不只用假名来骗他,连假密码她都说得出口!之前那些女人虽然也是在外地犯了罪才躲来若桐镇,但她们所犯的不外乎是欺诈之类的小罪,而这简若桐……刘桐杰越想越气,他加快脚步回家,上了楼梯,打开门,室内一片黑暗,让他无法看清里面的动静。他摁了电灯开关,走向若桐昏倒的主卧室内。开了房门,透过客厅的光线往内看去,他看不到简若桐的身影。她原该倒在地上的,此刻却不见人影。
简若桐躲在卧室旁的小房间里,从门缝窥望桐杰的一举一动。她双手紧紧握着一根电击棒,准备趁机攻击他。桐杰走进卧室,她悄声跟去,紧握电击棒的手发抖着,但她仍然要狠狠地给他一击。她举高电击棒,使尽全身力量正要往他后脑勺打下去时,他却躲开了!
桐杰身手利落地闪过攻击,并抓住她拿着电击棒的手,用力一甩,把她摔落在地。
“原来你躲起来啦!想攻击我?还早咧!”他露出狰狞的笑容,踩住她的手。
桐杰看着她痛苦的表情,心中的兴奋感又增加许多,他再加重脚的力气,狠狠地将她的小手踩到通红。
“啊……”简若桐终于忍受不住,尖叫出声。
“不对!”突然,桐杰想到不对劲的地方,他边想着边喃喃自语:“我是上了手铐的啊……她怎么能自己解下手铐呢?”他摸摸口袋,手铐钥匙还好好的在口袋里,那是谁……解开了若桐的手铐?这副手铐钥匙有两把,一把在他这里,另外一把在……难道……还来不及想,他的后脑被重重一击,倒在若桐旁边。
“痛……”他喊着,吃力地睁开双眼要看清究竟是谁暗地攻击他。“是你!我就知道!除了你还会有谁!”他从下往上看,李桐欣的脸在灯光的反射下显得极度阴森。
“早就知道你在做这种勾当了!”李桐欣拿着原本掉落在地的电击棒,高高举起,再度给他头部一击。
“这样对待女人,你真是不可原谅!”桐杰被打得头破血流,若桐在一旁看得有点儿于心不忍,毕竟是自己深爱过的男人啊!眼看桐欣拿着电击棒又要下手,她急忙阻止:“好了!桐欣!住手啊!”
桐欣却好像没听见,一棒又一棒地往他头上用力敲下去。若桐起身冲到她面前,将电击棒抢下:“住手!不要再打了!”
“为什么?”桐欣满脸都是桐杰一点一点喷溅的血,看起来好恐怖。
“不是你说,一定要杀死他才肯走的吗?”
“没错……”正在想该怎么让桐欣相信她不是心软,突然窗外一阵振翅声,还有敲打玻璃的声音。她们往窗外看去,几只尸鸟围在窗户外面,用嘴啄着窗户,好似要冲进来。
“尸鸟!一定是被血腥味吸引过来的。”桐欣说。
“没错!”若桐连忙附和,“要杀不能在这里杀!到时尸鸟冲进来会吸引大家的注意!我们快点儿把他抬到车上,带去桥上丢!”两个女人吃力地抬着一个满身是血、尚未断气的男人走下楼梯。若桐去开车,让桐欣躲在铁门内,避免让镇上的居民看到。若桐边走向车子,边想着桐杰倒在地上的模样,不禁感到心痛。她不是要救他,只是……看着他在自己面前被狠狠攻击,心里还是很难过,尽管他根本没有爱过她。
算她命大。桐欣刚好来找桐杰,看到昏迷且被捆绑的她,便找出手铐钥匙,放了她还叫醒她,救了她一命。她告诉她桐杰的可恶行径,桐欣一开始不相信,但当她看到那堆女人的证件时,就不得不相信了。
“这种男人真是不该让他活在这个世界上!”桐欣好有正义感,愤愤不平地说。她将车开到门前,看看四周,一个人都没有。她放心的和桐欣一起抬着桐杰。她抬着桐杰的头,桐欣则抬着脚。桐杰头上的血沾到她的手上、衣服上,让她看了触目惊心,费了一番工夫才将他抬上车子后座。
“等等!我先上楼拿个东西!”桐欣回头走上楼梯。尸鸟已经从窗户移来车子上方了,它们振翅的声音就在她耳边环绕着。若桐坐在后座,抱着桐杰的头。不可否认,她……依然留恋着他……桐杰奄奄一息,他的身体软绵绵的,刚才对付她的狠劲都消失不见了。
“为什么……为什么我所爱的男人都是这样……为什么你要这样对我……”她低头痛哭着。
“你……”一个微弱的声音从桐杰嘴中发出。若桐吃惊地看着桐杰。他整张脸都被打得变形,眼睛肿得睁不开,更别提头上一直血流不停的伤口了。
“桐杰!你要说什么?”她着急地想知道桐杰在这时候还想说些什么话。
“你……不要……信她……手铐钥匙……一把在……她那里……”桐杰吃力地说着。
“什么!”她有点儿不敢相信自己听见的话。
“她……背叛我……最坏的……其实是她!”
“桐杰!这是真的吗?”怎么可能……桐欣帮了她、救了她一命!怎么可能会是他的同伙呢?
“怎么了?”桐欣下楼,听到她的说话声,狐疑地问。
她急忙佯装无事地说:“没……没事!”
“真的没事吗?”桐欣走到车前,探头进去观看桐杰的情况。但若桐已经紧张到整个人往后缩在车门边,态度极不自然。面对眼前这不知是敌人还是朋友的女人,要她自然应对真的很难。“你怎么了?为什么躲我?”桐欣微笑着,倾身向前靠近她。
尽管她想表现出和善的样子,看在若桐眼里却觉得她心怀不轨,连笑容都那么奸诈。“到底怎么了?是不是桐杰刚刚说了些什么?”她虚假地笑着,越来越贴近若桐。
此刻,简若桐心中的恐惧感越来越强,丝毫不逊于对桐杰的恐惧。她觉得桐欣周遭散发出一股邪魅的气息,比桐杰还邪恶。她不认识桐欣……她不了解桐欣……
“别靠近我!”简若桐大喊着,她拿出在桐杰上衣口袋里摸出的硬物,情急之下就往桐欣脸上戳。
“啊……”伴随着凄厉的喊叫声的是大量喷溅出的鲜血,喷得她全身都是,连车子都不能幸免。
这时她才看清楚,手上握的是一把锋利的匕首!这把匕首准确地刺进了桐欣的眼窝,当她拔出匕首时,连眼珠都一并拔了出来。简若桐看到匕首上血淋淋的眼球,吓得随手一丢,打开车门往外逃去。
尖叫声很快就没了,她往车窗内探看,桐欣已经趴倒在桐杰身上,她的身体一阵阵地抽搐,已经快要断气了。不能让他们死在她的车上!这是她现在唯一的念头。要是让他们死在她车上,她一定脱不了干系的!就照原定计划将他们载去桥上丢弃好了!简若桐匆匆上车发动引擎,得快点儿离开这栋房子,刚刚的尖叫声想必吸引了居民的注意。
车子开动,但尸鸟的振翅声没有消失,反而越来越大声,还紧紧跟随在车子上方。这些尸鸟在等待着车上的两个人断气。若桐得快点儿开到桥上,还要脱掉他们的衣服,这要花上一段时间。
若桐的脑中一片混乱。她爱的男人要杀她,而救了她的女人却不值得信赖……难道真的是这个镇太诡异,连人心都变得如此不可捉摸吗?她再也无法相信人,再也不能信赖任何一个人!已经快开到桥上,车子突然剧烈地震动起来,她花了好大力气才稳住方向盘。正在纳闷是怎么回事时,一只尖锐的红色长喙穿透车顶,刺到副驾驶座旁的椅背上!
尸鸟开始攻击了!她从后视镜看去,桐欣已经停止抽动,她断气了。饥饿的尸鸟不停地用长喙戳穿车顶,还有好多只尸鸟从远方的天空飞来,全是为了吞噬已断气的桐欣。
情急之下,车速越来越快,前方突然出现一团模糊的黑影,在路灯的照映下更显诡异。简若桐还来不及细看,那团黑影便飞速朝她俯冲而来。当她看清那是一只巨大的尸鸟时,它已撞破风挡玻璃,破裂的玻璃碎片飞散到若桐的脸上,刮伤了她的脸。
“啊……”若桐一时惊慌,方向盘打歪了,车子撞向桥旁的护栏,她也因这剧烈的撞击力量而昏了过去。
约莫五分钟后,简若桐从浑身疼痛中苏醒过来。比起刚才的混乱,此时四周竟是一片莫名的寂静。
“怎么回事……”她摇摇仍然眩晕的头,试图睁开沉重的眼皮。当她睁开眼睛,映入眼帘的赫然是只巨大的尸鸟!它站在破裂的风挡玻璃前,红色的眼睛炯炯地盯着若桐。从没有人看到过尸鸟的真面目,她却看到了!更让她惊讶的是尸鸟的面孔……和一般鸟无异,唯一的差别就是它们的脸孔是由一张一张拇指般大小、血红的脸孔组合而成的!在这堆脸孔中,若桐看到了一张熟悉的脸……不就是那个曾向她求救的受虐男孩的脸吗?她始终忘不了男童求救时的表情:仿佛找到希望般的惊喜,却在他们不肯施救下转为绝望、漠然的表情。原来尸鸟的脸就是由它们吞食的人类面孔组成的!
若桐感到作呕。眼前尸鸟的脸仿佛患有皮肤病似的,大小不一的人类面孔就像疙瘩似的令她感到恶心。她打开车门准备下车,却发现车子四周、后座、副驾驶座,都挤满了尸鸟!每一只尸鸟都虎视眈眈地望着车后座的两具尸体,却没有一只有任何动静。它们就像等待开饭,静静地待在一旁,锐利的眼神中流露出饥饿和不耐。
若桐想到桐杰说过:尸鸟要等尸体的衣服脱掉后才会开始进食。尽管全身疼痛不已,耳鸣也因头痛没有停过,她仍然决定把桐杰和桐欣的尸体拖下车,并脱下他们的衣服,要毁灭证据,就得靠尸鸟……没错!要靠尸鸟毁灭证据!想到这儿,若桐突然恍然大悟,嘴角浮现出一抹阴暗的笑容。
她怎么没有想到这一点呢?尸鸟能毁掉的证据不只是这两具尸体啊!还有她在分手的那天就杀掉的前男友啊!她逃到若桐镇,就是怕别人发现尸体,每天注意新闻,也是因为怕罪行被发现。她必须先解决掉眼前这两具尸体,再离开若桐镇载另外一具尸体来这里!这样她就不用每天担心尸体被发现了!怎么到现在才想到这一点呢?她笑自己的笨。桐杰说得没错,若桐镇真是个好地方啊!她开门下车,那些尸鸟自动飞开让她便于行走。正要关上车门时,“嘭!”一声猛烈的撞击将她撞离地面!
六
一部疾驶的货车停下,穿着汗衫短裤的司机下车,懊恼地看着趴伏在地上、满身是血的若桐。“唉!又撞死一个了!这个月还真是倒霉啊!”
“救救……我……”若桐睁开眼睛,向面前的人乞求道。
“我怎么救你啊!我不想负刑责啊!小姐!这样算过失杀人哪!你原谅我……”司机蹲下解开她上衣的纽扣,喃喃地对她说:“你看你下半身都支离破碎了,还是早点儿解脱早点儿投胎,好过下半辈子瘫痪啊!”
她吃力地抬头一看,天哪!她的脚呢?她的两只脚分散在对面的行车道上,撞击力道之强烈,让她的血肉飞散在桥上,奇异的是身上竟感受不到疼痛,也许是痛楚到达了某种极限让她失去了知觉。
啊,原来看到尸鸟的真面目的下场就是死啊……难怪从来没人见过尸鸟的脸,因为见到的人都死了……她只感觉到身体内的某种力量渐渐消失,感觉……还有好多事没去做……要把桐杰和桐欣的衣服脱掉……要把前男友的尸体搬来这里让尸鸟帮她解决……还有好多好多,她想不起来了……
司机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:“若桐镇真是个好地方啊!让我解决了好多被撞死的人的尸体,要不然,不知道会赔多少钱呢!我想你也是一样的想法吧!我会帮你把车上尸体的衣服都脱掉,你放心走吧!”
她听到尸鸟振翅飞来的声音,眼中出现的最后一个景象是尸鸟的脸,那布满人类面孔的脸……
在那众多的脸中,她看到了桐杰,也看到了她自己……
欢迎来到若桐镇!这里有淳朴的人们、自然的景色、稀有的尸鸟,还有遍地的尸体!
若你不怕自己成为这座无名尸镇的无名尸,那么若桐镇永远张开双臂欢迎你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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